前阵子,霍启刚与郭晶晶夫妻携手参加真人秀,节目中霍启刚对太太不自觉流露出的爱护和频频示爱的举动,收割了无数少女心,不少人大赞霍启刚有名门公子的风度。
众所周知,霍家是香港的豪门,小妹今天想和大家聊一聊霍家的第一代掌门人,霍启刚的爷爷霍英东。
伟大的人生,大多未扬先抑。
然而霍英东抑得太深,任大罗神仙也难相救。
1923年,霍英东出生在香港的一条破船上。
此时香港在英国治下几十年,已经不再是凤阙阶前守夜的黄豹,而是英国狮爪下生不如死的一只凄惶瘦兔。
(英国殖民香港时期的警察)
这是一段充满屈辱和绝望的岁月,在英国人写的《香港史》里,从容淡定地重现了英国人如何得体地压榨香港的华人:十分体力,做十五分工作,给二分工资;移植英国的鞭刑来香港,经常打一打,好让英国人走在街上能感觉安全一点;华人中可以成为汇丰银行高级职员的原精英阶层,也必须答应工作前十年必须单身,只有得到总经理的许可才能结婚。
(《香港史》中,关于1920年前后的英国人对香港的轻蔑描述)
香港回归时,霍英东面对一小撮喊着不要回归、要归还他们民主的人,发自灵魂的不可思议:香港几时有过民主?
但此时的霍英东,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疍家仔,正在经历暗无天日的岁月。
疍家仔又叫水流柴,粤语中意为随意丢弃在海上的一个蛋壳,随水而流的火柴,指在海里谋生的水上人家。在中国历史中任何一个时代,水上人家都是最底层之一。
在香港,他们不被允许穿鞋,不被允许登岸,不被允许有阶级成分,没有人认为他们配拥有正常而完整的人生。而穷山恶水常逼出刁民,后来大量的疍家仔被社会变革的海浪裹夹上岸后,也大量投奔了黑帮组织。
霍英东的童年只有一张破船,白天在船上生灶做饭,晚上一家七口像鱼一样一条条并排躺下睡觉,父母靠帮人在海上运货,赚寥寥无几的一点钱。
就这样的生活,在霍英东7岁的时候,也戛然而止了。
那一天霍英东和妈妈在浅水处做活,两个哥哥在远处船上打鱼,海上突然起了台风。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拼命挣扎却被海浪吞噬,妈妈当场哭昏过去。身患淋巴癌的爸爸承受不住打击,半年后也溘然长逝。
水流柴,水流柴,生命就像被打湿的细小的火柴,连个微弱的火焰都来不及擦出,就被水流冲得七零八散,再无寻处。
悲痛欲绝的妈妈带着霍英东和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艰难度日。
无独有偶,多年后同在香港的李嘉诚和何鸿燊也重复了这一命运模板:李嘉诚幼年丧父;何鸿燊父亲破产,带着哥哥逃亡,留下妈妈带着他和姐妹讨生活。
(功成名就后的霍英东与何鸿燊)
此刻,对霍英东来说,命运在他面前关上了破烂的门,却留下了一扇破烂的窗。
无论多穷,他的父母都坚持送他们上学,虽然为了省钱几次更换学校,最奇怪的一所在船上,经常他跑去上学,却发现学校不知道飘去了哪里。
在命运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厄运井底,这是唯一一束外面射进来的光。
太争气的霍英东居然考上了香港皇仁书院。
香港皇仁书院是何等去处?香港最古老的学府,当时所有的香港豪门贵族之子都被送进那里,孙中山、廖仲恺、何东家族、利希慎等风云人物都是皇仁书院的学生。
霍英东年年考第一,唯一考过一次第三名,他藏在教室里泣不成声。与之对比的是学弟何鸿燊,身为豪门公子,他风度翩翩英语优雅,却毫不在意地考倒数。
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和要走的路,别人可以十里洋场鲜衣怒马,而霍英东寒门出身,耳边只有金戈铁马,他没有机会上演什么浪子回头或者幡然醒悟,只有一路向上,向上,像一个笔直的箭头,一步都不敢停歇。
他把名字从霍官泰改成了霍英东,暗喻英姿勃发于东方世界。
那个时候,他的心里就有猛虎日日咆哮。
读了三年,日本人打进来了,皇仁书院被日军占据,霍英东的学生生涯结束了。
虽然日本始终拒不承认,但很多史实表明,当时就有各种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影像资料流出,全世界为之震惊,西方列强都表示日本是最下等的国家,永不可能文明。
就在这样的情况下,英国出于自身利益考虑,为日本在中国的屠戮一再开绿灯,导致香港被日本攻下,成了战争的最前线。
日据时代总是可怖的,战火纷飞民不聊生,日本军队为了节省粮食,天天街头随意抓些人就扔到岛外饿死。
(日本统治时期的报纸)
(目击者亲述日本在香港另一所学校的残忍暴行)
两年时间里,霍英东干了六七份苦力活,压断了一根手指,又靠看管一家小小的杂货店保住了一家人的性命。母亲要求他娶了对街一个平凡的女孩,这一年他才19岁。
日本人终于走了,可是英国人又回来了。面对民生凋敝哀嚎一片的香港,英国人毫不留情,第一件事就是宣布军票作废,用回港币。日本人在的时候通用军票,香港人原本手里那点港币也早都兑换军票糊口了。
没有国家的人,只不过从一个地狱沦落到另一个地狱。
但对霍英东来说,就算命运在他前路上全都糊满脏泥,只要它一个错眼,他就能从后面张开翅膀。
他寻找着生机。一日在报纸上,他看见日本剩余物资的拍卖广告,知道机会来了。
香港急需战后重建和发展,这些旧机器绝对马上就可以用上。
他出门四处打探门道的时候却发现,别人都对此一无所知。他马上回看,发现原来那宪报是英文的,他出身于英文授课的皇仁书院,可是别人却都看不懂。
知识壁垒保护了他。
(1996-1997香港宪报)
霍英东买进卖出,眨眼间就赚了人生第一小桶金。
但霍英东并不满足,这个20多岁的男孩招募一百多人去无人的东沙岛挖仙人草,过了九死一生的半年,钱却被合作的前辈全部偷扣。他不在意不停留,内心强大的力量和渴望无处释放,驱使着他四处出击。
(霍英东说东沙岛以前水质清透,珊瑚极美)
战场当然很快就来,那股猛虎的咆哮究竟只是年轻人自不量力的鼓噪,还是一个强者血脉的贲张,将真正被考验。
1953年,在朝鲜战争中失败的美国通过联合国向全世界对中国实施全面禁运,凡是一个士兵可以利用的东西不许运往共产党中国,英国率先响应。
禁运产生严重的物资短缺,中国做出团结私商,利用香港作跳板,多做小宗买卖的对策。
很多香港名流悄悄地趁夜入了海,年轻的新人霍英东也划入了海里。
这段历史被很多人称为霍英东的发家史,传得神乎其神,说他靠走私军火赚国难财发家。实际上霍英东运送的不过都是些药品、轮胎等物资,而是不是走私也始终都有争论。
毕竟美国封锁中国本身也并非正义之举,而这些商人们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自己的国家,即使不站在道德高地上,也起码称得上正当。霍英东就坚持认为自己不是走私,也没有发国难财。
这是三年苦日子,当初参加的商人被大浪淘沙,只剩下百分之一。霍英东经历了种种考验和磨难,被英方扫射、殴打,被澳门大天二(黑帮)抢劫……虽然瘦得野人一般,健康也严重受损,但他毕竟成功了。
这年他30岁。而立之年,家产数百万,住富人区,家里娇妻爱子绕膝,对很多人来说,可以放慢节奏,停下来享受征战十年打下的江山万里、红袖添香了。
(霍家豪宅,原来是陆云涛的,就是跟邵逸夫对垒的那个马来西亚影视业大佬,非常有能力有作为,可惜空难中去世了)
但那不是霍英东,他的远方太远,怎能停下?
同一年,他斥巨资进入地产业。一众朋友都皱眉劝他,当时不光香港,全世界的地产业都只是个微弱的雏形。而香港的地产买卖都把持在英资手里,霍英东进去,一个浪头就能把他掀翻。
霍英东却一派从容。
说来奇怪,这可能是天分:霍英东一生金戈铁马,起点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兵卒,却从来都眼光大气,天生有大将风度。他遇事都要看俯瞰大局,脚下虽无寸土一方,胸中却是沟壑万千。
环顾香港大局,他将香港的动态看得清清楚楚。1950年左右,因为中国政治动荡,大量热钱和人涌进香港,三五年间,香港就由50万人口猛增到200多万,住房紧张到很多人住在楼梯上。
住,势在必行又迫在眉睫。
而因为西方法律的规定,当时全世界卖房都是这样的形式:房子一买卖就是整栋楼。只有大财阀才可以买得起,但租金回收资本时间漫长,财阀们对地产没什么兴趣,地产业自然稀稀落落。香港也是如此。
可以说,房地产业的真正出现,是从霍英东开始的。
(上世纪70年代的牛头角下邨)
当时香港一些聪明的地产商觉察到这种经营方式的局限性,于是提出把楼宇把楼宇分层出售,律师罗显胜出色的解决了分层出售的法律问题。但是这种方法太过新鲜,真正敢于尝试的寥寥无几。霍英东看准了这种方法的未来性,于是横刀劈入地产业,用的就是分层出售的方式。
霍英东一进地产业,立刻张开了翅膀。他很快就首创售楼说明书后,这个看起来简单的发明,不但扩大了宣传,还节约了人力,非常行之有效。售楼说明书一经发送,霍英东的公司立刻生意兴隆。至今房地产商印制的售楼说明书,都还是沿用了他的发明。
(霍英东第一份售楼说明书的封面,16开本,共20页)
但这点成就饲喂不了霍英东心里的那只猛虎。他招来公司的律师和高层,要求更好的售楼方式。律师和高层们完全不能懂:分层售卖已经够好的了,哪里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?
霍英东很坚持,不能只有有钱人买房,只有普通人也来参加,才能赚更多的钱。另外,房地产投资太大,他要一种投资不多却高回报的方式。
霍英东慢慢说了这段话:我想了一个办法,在新楼正式动工兴建前,我们公司先收取买家的一部分订金,用买家的钱来盖楼。余款分期支付,第一期先交订金50%,第二期落妥二楼楼面交10%……第六期余款10%于领到入伙纸时清缴。
(九麻地,霍英东就在这里第一次发售售楼说明书)
隐形的史官们猛然睁开了眼睛。
石破天惊!
这是分期贷款买房方式在全世界第一次出现。
在香港,这种方式叫做卖楼花,霍英东一经推行,整个香港都疯狂了,各个阶层各种职业的人都蜂拥而来,公司前每天都排着拥挤的长龙,甚至还催生了专门倒卖楼号的黄龙这个职业。
后来他又将首付调整为10%-30%,只要他的新楼盘一开售,一天内就订购告罄,连他自己都说收钱收到怕了。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,霍英东就在四方街地盘建起100多栋、共600多层、折合约50多万平方英尺的楼宇,成为香港房地产业真正的龙头老大。
西方所有国家的房地产大亨们都看到了香港的天才霍英东,分期付款的方式迅速在全世界推行起来,原本松散如沙塔的房地产业在全球拔地而起,成为至今都难以匹敌的造富产业。
霍英东一只手,搅动着全世界的局,而这一年,他才32岁。
蝴蝶效应要比这更远,地产业兴起之前,香港比广州还要落后,霍英东回忆过:那时,香港没有工业,生产那种简单的‘祝君早安’毛巾和‘金钱牌’暖水壶,就是工业,生活用品如原子笔、塑料丝袜、塑料皮带,几乎都是美国货,而且价钱昂贵,原子笔一支就是300多港币;没有旅游业,没有金融体系……
(金钱牌暖水壶——民国时期)
房地产业的兴起成了疲软落后的香港产业中第一个转轮,地产业推动了工业、建筑业,带起了旅游、商业、金融业的繁荣,整个香港就像一个巨大的机器齿轮链,环环相扣,齿齿相依,都被飞速转动的地产业带得飞奔起来。
英国人手里那块用来卖鸦片的地方,就在霍英东们的努力下,在短短的二三十年间迅速发展起来,成为世界航运、贸易和金融中心,最后一跃成为亚洲四小龙。
当年海上那个赤贫却不知自己骨骼惊奇的坚毅小渔民上岸后,终于一步步打下了天下。如今他站在自己的城池上,终于可以对着全世界沉声说:
我霍英东要闻名于东方世界,从来都不是句妄语!
当年的他曾坐在破旧的小舢板上仰望星空,如今他已站在世界财富之巅。曾经脆如蛋壳的细小人生,似乎终于强大得固若金汤。
他以一人之力推动了香港乃至全世界地产业的建立和兴起,引燃了香港现代化发展的燎原之火,更为人所不知的是,很长时间里他都是澳门赌业背后最大的股东,是站在何鸿燊身后的伟大男人。
这样的霍英东,本应坐拥天下武林,手握盟主之玺,低头俯瞰万丈山河尽在脚下,抬头品味八方星辰触手可摘。
但都是似乎而已。
像他这样足以左右历史的人物,谁也不会预料,他将备受欺凌,活得如履薄冰。
这也只有在香港那种风雨飘摇、无根之属的地方和时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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